7月16日10時許，記者接到線索：洛陽市宜陽縣城關鎮(zhèn)焦家凹村布希成所開的小煤窯，發(fā)生塌方事故，井下十余名工人生死不明。知情人是一名礦工，他告訴記者說，這個小煤窯是個“獨眼井”，沒有通風口，更不具備安全開采的條件。今年3月初，宜陽縣進行了大規(guī)模的關停小煤礦行動，很多私人非法小煤窯被拉倒井架，強制關停。后來，有關部門又多次對私人小煤窯進行了突擊檢查。有的小煤窯即便死灰復燃，也只敢在夜間偷偷生產(chǎn)，而這個小煤窯大白天也照生產(chǎn)。 

    下午1時許，記者來到宜陽縣城關鎮(zhèn)通往焦家凹的路上，不時看見滿載著煤的卡車從村中駛過。村路兩邊，分布著四五家小煤窯的場地，有兩三個井架被拉倒在地，已嚴重銹蝕。有兩個小煤窯的井架上紅旗飄飄，據(jù)說其中一個就是布希成的礦井。 

    煤窯塌方奪人命礦方說沒這事兒 

    在該煤礦，記者并沒有看見想象中的緊急營救礦工的情景。 

    工棚附近停放著十余輛摩托車，井口旁有一大堆碎煤，一臺裝載機停在煤堆邊，井架上有3條粗大的鋼絲繩直垂井下，井架旁停放著一輛小型運輸車，車廂正對著井架上的滑梯狀出煤鐵槽。 

    看見記者拍照，有兩名男子走了過來，問其地下礦工搶救的情況，二人很平靜地回答：“根本沒有這回事兒，肯定是誰在胡說哩。”記者問從哪兒來了那么多摩托車時，身材稍胖、自稱是布希成哥哥的人說，那些摩托車是礦工們騎著來上班用的，因為這個煤礦的工人大多數(shù)都是本縣的農(nóng)民，只有少數(shù)外地人。今天早上上班的都是本地工人，他們的工作主要是檢修設備，并沒有進行生產(chǎn)。記者問，如果沒有發(fā)生事故，為什么不見井下有動靜？二人回答說：“過一會兒，電鈴一響就會有煤運上來，一切都很正常，根本就沒有發(fā)生事故。不信你等一會兒看看�！� 

    5分鐘后，值班室的電鈴斷斷續(xù)續(xù)響了兩聲。果然，只見井架上的鋼絲繩通過滑輪開始運動，幾分鐘后，一個碩大的煤斗緩緩露出地面，一個小伙子上去打開斗下的開關，碎煤順著滑梯形的鐵槽，流進了等候在鐵槽下的機動車車斗中。記者問，既然是設備檢修，為什么還在出煤？二人回答說，機器檢修過程中，出煤是避免不了的。 

    二人告訴記者，該礦手續(xù)齊全，不是非法小煤窯；該礦還有通風的步井，不是“獨眼井”。但在記者要求查看有關手續(xù)和“步井”的位置時，二人卻借故推托。 

    看著該礦風平浪靜、秩序井然的生產(chǎn)景象，記者不禁對線索提供的準確性產(chǎn)生懷疑。中午1時許，記者離開了煤礦。 

    返回路上偶獲悉技術(shù)員樊文昭死亡 

    在返回的路上，記者順路采訪一些群眾。 

    一位老大爺告訴記者說：那個煤礦上午聽說出事了，井下被困幾個人不清楚�？匆妰蓚�民工模樣的人往煤礦方向走，記者忙上前詢問。二人告訴記者，上午布家煤礦確實發(fā)生了事故，有3個人被困在井下，其中一個救上來就“已經(jīng)不行了”。當記者進一步詢問營救情況時，其中的一個民工看見記者車上的“大河報”字樣，趕緊阻止同伴說：“沒看見是記者？還敢亂說，你不要命了！快走快走快走！”邊說邊拉著同伴快步離去。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礦工告訴記者，死者名叫樊文昭，是宜陽縣樊村鄉(xiāng)人，50多歲，是布希成煤礦的技術(shù)員。因為該礦是獨眼井，想搞一個出氣孔又怕麻煩，為了省事，礦上打算將該礦的一條巷道和附近一個被拉倒井架、封了井口的小煤礦的廢棄巷道打通。當日早上8點鐘上班時，礦上派樊文昭下井探看情況。樊認為那樣太危險，當時就提出了反對意見，但沒有被采納，無奈，樊只好下井查看。8點半左右，井下傳上來電話說：出事了。究竟出了什么事，上面的礦工也說不清。 

    大約9點多，宜陽縣中醫(yī)院的一輛120救護車將樊文昭的尸體拉走了。這位礦工對記者說，這種私人小煤礦死人的現(xiàn)象“很常見”，通常情況下都是礦上和死者家屬雙方協(xié)商；如果受害方不同意協(xié)商，想“依法維護自己的合法權(quán)益”是很難的。本地人的命最多能“值”數(shù)萬元，外地人的命也就是幾千元賠償了事。 

    這位礦工含著眼淚對記者說：這種煤礦沒有任何安全保障，但大家為了能多少掙點血汗錢，只有把命交出去了，至于每個人的命值多少錢，就看家里人的“本事”和礦主的良心啦！ 

    死者家人堅決地說：記者你走，俺說好私下解決 

    下午3時許，記者來到了宜陽縣中醫(yī)院采訪。急診科一位工作人員說，那名礦工因缺氧出了礦井就窒息而死。現(xiàn)在死者的老伴和家人正在醫(yī)院太平間外面哭哩。 

    在太平間門口記者看見3個婦女坐蹲在地上嗚嗚痛哭，在酷熱而又寂靜的午后，顯得特別地痛苦、無助。記者也忍不住落下眼淚。3個婦女的旁邊有兩個男子站著看她們哭。當記者舉起相機拍照時，其中一名男子粗暴地用手擋住了記者的鏡頭。 

    見記者采訪，死者家屬停住哭聲，十分堅決地說：“記者你走吧！你啥也別問，俺不想跟記者說啥，俺說好了私下解決�！� 

    據(jù)悉，從今年3月以來，洛陽市各小煤礦一律關停，但記者卻經(jīng)常接到一些縣里有關類似的小煤窯死人事故的舉報線索。 

    今年4月份發(fā)生的井下透水、外地民工5人死亡、一人被困井下21天生還的特大煤礦事故(本報曾詳細報道)，就發(fā)生在焦家凹，離布希成的煤礦不是很遠。據(jù)群眾反映，那個煤礦也在“躲避了風聲”之后，又開始“重整旗鼓”。 

    值得一提的是，宜陽縣城和城關鎮(zhèn)政府距焦家凹的這些煤礦并不遠，按理說，當有關領導看到滿載原煤的卡車，一輛接一輛地往外運煤的情景，不應該不知道這些小煤窯還在明里或暗里生產(chǎn)著。 

    7月16日下午4時許記者獲悉，“上級有關領導”趕到該煤礦之后，該礦才停止采煤。 

    7月21日，一位礦工電話告訴記者，在賠償死者家屬賠償金4萬元左右后，布家小煤窯又繼續(xù)生產(chǎn)了。 

    幾天來，死者家屬在烈日下痛哭時那種悲痛欲絕的神態(tài)和布家小煤窯秩序井然、繁忙生產(chǎn)的情景，交替出現(xiàn)在記者的腦海，揮之不去。不知下次被奪去生命的人會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