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一次不算大的煤礦事故，一個本應極其簡單明了的責任認定，卻導致了一個遇難礦工死亡的無人問津。當記者奔赴現(xiàn)場對此事進行采訪時，再一次完整地看到了山西小煤窯繁榮無比的轉包生涯和它們隱性生存方式背后所誕生的惡果與悲劇 

□本報記者王秋君張華鈺

 

有一份統(tǒng)計資料顯示，新中國成立50多年來，山西累計生產原煤近70億噸，其中外調出省40多億噸。如果將50多年來山西外調出省的煤炭裝火車排列，這些車皮可圍繞地球20圈。多年來，山西煤炭產量一直占全國的30％左右，而重點訂貨量、出口量、省際外調量分別占到全國的40％、50％和80％。

然而，這其中，山西以生命付出的代價也是慘痛的。特別是在占山西煤礦總數(shù)近90％的鄉(xiāng)鎮(zhèn)煤礦中，礦主法制觀念淡薄、利欲熏心，無視安全條件和人民生命安全，盲目生產，“要錢不要命”的生產現(xiàn)狀普遍存在，監(jiān)管部門和地方政府的不力與縱容更是將這一可怕的境況推向災難

最近一段時期，一具尸體停放在山西省朔州市下面高村的村口近20余日無人過問，腐臭彌漫，本應日日開窗通風的村民們卻只能閉戶不出。

在村口“眾志成城，抗擊非典�辜t色標語，在日漸腐爛的尸體惡臭的張揚之中，村民們過著憂心忡忡的日子。

一次不算大的煤礦事故，一個本應極其簡單明了的責任認定，卻導致了一個遇難礦工死亡的無人問津。

5月18日，記者在奔赴現(xiàn)場對此事的采訪過程中再一次完整地看到了山西小煤窯繁榮無比的轉包生涯和它們隱性生存方式背后所誕生的惡果與悲劇。

一個礦工的簡單死亡

4月30日，山西省朔州市平魯區(qū)大興煤礦舊井巷道一片忙碌與混亂。川流不息的農用三輪車轟鳴著，尾部噴著火星在黑暗的礦井里進進出出，拉運煤塊。43歲的附近村民黃文齊作為一個剛進入該礦的裝運工開始了他最后一次短暫而危險的勞作。

6時20分，舊井頂板偏榜突然脫落，黃文齊和另外兩個沒來得及逃出的礦工被深埋于煤層之下。兩天之后，另外兩個工友脫險，黃文齊卻因搶救無效匆匆離世。他的妻子攜著四個子女在醫(yī)院里哭天喊地也最終未能挽留住他卑微的生命。由此，他們與礦方艱難而漫長的理賠交涉開始了。由于雙方一直未能達成共識，黃文齊的尸體最終被橫亙在了大興煤礦舊井所在地也就是下面高村的村頭。

那么，是什么令這場簡單的煤礦事故的理賠變得如此復雜？

事故發(fā)生的井口為大興煤礦的二號井，1984年，因煤層著火經有關部門批準該井已經被密閉。1996年，出于某種原因，經平魯區(qū)政府允許該井再次啟封。1999年元月13日經朔州市有關政府部門批準，朔州市平魯區(qū)地方國營大興煤礦的舊井（即二號井）以70萬元的價格委托朔州市壘厚裝潢有限責任公司經營，期限是10年，雙方簽訂了《朔州市平魯區(qū)大興煤礦舊井經營托管協(xié)議書》。隨后該公司法人李厚又將此井轉包給他人。今年2月份，一當?shù)剞r民武剛接他人之手承包了二號井，并與李厚簽訂了承包合同。

在采訪中，記者看到了這份沒有經過任何公證的承包合同，合同稱：“甲方李厚與乙方武剛簽訂協(xié)議，將大興礦二號井的落煤到運輸一條龍全部承包給下面高鄉(xiāng)孟山村村民武剛�！辈⒎Q，“在生產中的一切事故都由乙方來承擔并負責處理”。這就為以后的事故責任推諉埋下了伏筆。

5月2日遇難礦工死亡后，其家屬多次找武剛進行協(xié)商，但武剛聲稱自己沒錢，你們找李厚吧。而李厚則認為該礦井已承包給武剛，雙方已簽訂了協(xié)議，所以應該由武剛來處理此事。國營大興煤礦法人林章成則更認為，大興礦舊井已經實行托管經營，所以這些事情更是與他沒有一點兒關系了。

由此一來，悲憤欲絕的黃文齊的家人只能以這種過激的方式將自己親人的尸體停放在村口日日號哭，等待著某一個人奇跡般地“認賬”。

“非典時期”的采訪

如果說李厚們的相互推諉導致了這一事件最初的無法解決，那么政府與有關主管部門的漠視與縱容則令這一事件的一再拖延且無所顧忌。

在記者驅車對平魯區(qū)煤管局的采訪中，煤管局局長王俊以下鄉(xiāng)檢查工作為由多次推托接受采訪。5月20日，記者再一次試圖采訪王俊時，王俊授意一看門老頭迅速將整座煤管局大樓關起來，聲稱非典時期有什么事通過電話聯(lián)系。記者在煤管局大門外撥通王的辦公室電話之后，王卻說，我沒法看到你們的證件，怎么知道你們是真記者還是假記者，你們不要再打電話了！

無奈，記者只能前往平魯區(qū)人民政府找有關部門核實自己的身份。對于記者的來訪平魯區(qū)人民政府顯示了莫大的惱怒。在百般阻撓無效后，該區(qū)政府一負責宣傳的副部長對記者進行了一番“例行公事”的體溫檢測和證件檢驗后說，我先給你們聯(lián)系一下你們要見的人，看看能不能采訪。

半個多小時后，這位副部長回來告訴記者，王局長正在開會，沒有時間。你們要見的區(qū)長和分管副區(qū)長都下鄉(xiāng)去了。然而就在這段時間內，記者的司機卻看到該局長從百米之外的煤管局直奔區(qū)政府隨后又返回。那么他們在進行怎樣的“溝通��，這恐怕是一回預演過無數(shù)次的秘密鬧劇之后的再次無奈上演罷了。

當日下午16時許，記者在等待與該宣傳部副部長約定的最終見面時間無果之后，前往朔州市人民政府進行采訪。恰逢該市張市長開會。工作人員得知記者來意進行匯報之后告知記者，你們等一會兒吧，我去向市長通報一聲。

也就在這個過程中，另一出鬧劇上演了。在記者來到朔州市人民政府等待的過程中，該宣傳部副部長也以令人吃驚的速度趕了過來。他將車停在政府大門外與電話另一端一位自稱秘書長的人進行了長時間通話。當?shù)弥�記者還未見到張市長時，宣傳部副部長說：千萬不能讓他們見到張市長。電話另一端說，那肯定是！不巧這些溝通又被記者從當?shù)卣襾淼乃緳C在大門外見到了。

下午17時30分。張市長的會議結束。當記者詢問能否進行簡短采訪時，工作人員告訴記者：張市長的大會結束了，但是馬上又要召開小會，看來是沒時間了。

那么到底是張市長真的沒有時間還是她根本就不知道這樣一件事情，記者不得而知！

誰縱容了小煤窯的轉包

非典時期的一次采訪令記者在無奈之余深感憂慮。一邊是相關部門以“預防非典”的名義對記者采訪的百般阻撓，一邊是平魯區(qū)政府所在地從路口到整個大街上未見一處的監(jiān)測點。那么，相關部門為何要對這次采訪諱莫如深呢？

據(jù)記者向朔州市煤管局景玉堂局長了解情況，國營大興煤礦目前有生產許可證兩個，也就是說它只能有兩個出煤口，多者即為非法的。而記者在實地采訪中卻看到該礦有三個出煤口，也就是說，這三個礦井中有一個是未經國家允許而私自開挖的。

當記者問及此事時，景局長聲稱，具體事情我們不清楚，我們已經好久沒有去當?shù)乜催^了，這些事應該是由平魯區(qū)煤管局來監(jiān)管的。

而另一個現(xiàn)狀是平魯區(qū)有近30座煤礦都進行了托管經營。所謂托管經營，景局長解釋說，就是一定時期的資產或資源拍賣。托管的煤礦是朔州轄區(qū)內的地方煤礦，不論生產能力大小，均可以采取這種托管經營。經營者需要一次交付一定數(shù)額的資金（根據(jù)煤礦的產量和儲量不同而定），就可以取得期限在30－50年的經營資格，此后，煤礦所發(fā)生的一切債權債務、安全事故等都由經營者承擔。

據(jù)悉，目前朔州市已有70％左右的煤礦采取了托管經營。同時接受采訪的安全生產科科長說，托管經營的性質說白了就是承包。

在記者對此事的采訪結束后看到這樣一則對煤礦托管經營的描述：許多煤礦的安全資金投入不足，包括一部分地方國有煤礦在內的煤礦企業(yè)基礎差，欠賬多，安全管理薄弱，技術裝備落后，安全隱患還普遍存在。另外，一些地方領導沒有處理好安全生產與發(fā)展地方經濟的關系，片面追求經濟利益，重生產、輕安全，也給煤礦安全生產帶來不少困難。而托管經營使經營者的風險意識、責任心大大增強了。過去發(fā)生事故有集體，浪費了資源是集體的，現(xiàn)在，事故的責任全部由經營者承擔，是煤炭機制改革中一個很好的推行辦法。

然而，我們在采訪中卻看到了與之大相徑庭的現(xiàn)狀。在這些機制經營的礦山中，有半數(shù)以上托管煤礦又將各個礦井承包給了沒有任何資格證件的個人，托管經營者只是坐收漁利。

在大興煤礦，事故發(fā)生礦井承包給了當?shù)剞r民武剛，而另一個礦井則以一年8萬元的保證金承包給了一個南方人，他們以出1噸煤15元的價格賺取李厚的利潤。對于他們來說出煤數(shù)量的多少直接關系著自己的收入，對于李厚來說我不管承包給誰你只要給我瘋狂地產煤就行，而這樣赤裸裸的利益與利害關系也就令他們不再顧及生產的安全與合法與否。

在這些煤礦中，國家明令禁止的農用三輪車下井作業(yè)照行不誤，甚至是當?shù)刈顬樗究找姂T和經濟有效的生產方式，而對于礦井的承包則是不管什么人只要有錢就行，相關部門在對這一現(xiàn)象的監(jiān)管中顯現(xiàn)了罕見的“真空�埂Ｓ妹汗芫忠晃回撠熑说脑捳f：我們下去檢查只是看你法人的相關證件是否齊全，至于你又將礦井承包給什么人，那是你內部的事情，我們怎么能夠知道！正是基于這樣的原因，大興煤礦的一無證礦井明目張膽經營數(shù)年而“無人知曉��，下面高村口的尸體橫亙二十余日而無人過問。

縱觀山西近年來的大小煤礦事故，從2001年11月14日至22日，山西省在短短9天內接連發(fā)生5起鄉(xiāng)鎮(zhèn)煤礦瓦斯爆炸事故，近百名礦工死亡；2002年5月4日，山西運城富源煤礦發(fā)生透水事故，礦主隱瞞不報，致使20名礦工死亡、1人失蹤；不久前山西呂梁在不到一個月內發(fā)生3起瓦斯爆炸事故死亡百人，無一不存在著層層轉包，違法經營等等的惡例。礦難一旦發(fā)生，小則私自了事，大則承包者一跑了之。據(jù)山西省煤礦安全監(jiān)察局統(tǒng)計，近年來，占全省煤礦數(shù)量90％的鄉(xiāng)鎮(zhèn)煤礦產量僅占全省的35％，而安全事故卻占到了75％，小煤礦的安全問題成為左右山西全省安全生產形勢的關鍵。

山西省省長劉振華曾痛心疾首地說：“我們不要帶血的煤！�谷欢�這樣的事例卻一再發(fā)生。那么到底是誰縱容了小煤窯的轉包生涯？一位在煤炭系統(tǒng)工作多年的人士說：個別領導人急于邀功請寵的心態(tài)讓小煤窯的轉包顯得合理而合法。

有一份統(tǒng)計資料顯示，新中國成立50多年來，山西累計生產原煤近70億噸，其中外調出省40多億噸。如果將50多年來山西外調出省的煤炭裝火車排列，這些車皮可圍繞地球20圈。多年來，山西煤炭產量一直占全國的30％左右，而重點訂貨量、出口量、省際外調量分別占到全國的40％、50％和80％。然而，這其中，山西以生命付出的代價也是慘痛的。特別是在占山西煤礦總數(shù)近90％的鄉(xiāng)鎮(zhèn)煤礦中，礦主法制觀念淡薄、利欲熏心，無視安全條件和人民生命安全，盲目生產，“要錢不要命�沟纳�產現(xiàn)狀普遍存在，監(jiān)管部門和地方政府的不力與縱容更是將這一可怕的境況推向災難。

山西，煤礦安全專項整治工作可謂任重而道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