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末，秋涼陣陣，東三省已進入緊張的冬季用煤儲備期。但記者從多渠道獲悉，東北今冬煤炭供應形勢嚴峻，多個地市保供壓力極大。在稍早前召開的2020年夏季全國煤炭交易會上，國家發(fā)改委相關人士即表示，已將東北保供列為下半年行業(yè)工作重點，要求盡快協調落實煤炭來源，在保供的同時做好穩(wěn)價工作；為保障煤炭供應平穩(wěn)，相關部門將通過更多手段落實煤炭儲備工作。

       東北地區(qū)供暖季長達半年左右，所以每到冬季，如何保障東三省煤炭供應一直是相關各方的重大課題。然而，近年來東北采暖季煤炭供應卻驟然吃緊，且有愈演愈烈之勢。供需形勢劇變原因何在？保供難題又該如何解決？

       “有可能是2016年以來電煤供需形勢最為緊張的一年”

       “因本地供應能力不足，東北用煤需要大量外購�！遍L期追蹤煤炭市場指數的易煤研究院總監(jiān)張飛龍發(fā)現，從上月起，東三省煤炭外購量已開始升高，“因距離相對較近，蒙東地區(qū)近年來一直是東北煤炭調入主力。但受煤炭資源領域違規(guī)違法問題專項整治工作影響，蒙東地區(qū)部分煤礦停產，煤炭市場整體供應偏緊。因此，東三省今年很多采購只能轉向蒙西地區(qū)。從采購、發(fā)運情況來看，‘迎峰度夏’尚未完全結束，東三省已提前進入冬季備貨階段。產地價格一天一變，最近幾乎天天在漲�！�

       “提前備貨”的背后，是緊張的供需形勢。張飛龍判斷，東北地區(qū)今冬明春保供壓力“較2016-2017年有過之而無不及，用煤缺口比較明顯”。在此背景下，一位熟悉情況的業(yè)內人士向記者透露：“由于形勢非常緊張，黑龍江、吉林等地政府均已強勢介入，國家發(fā)改委也于近期前往黑龍江等地調研。”

       該人士舉例稱，黑龍江冬季用煤缺口約1530萬噸，預計可落實780萬噸，硬缺口750萬噸，補充方向或轉為進口俄羅斯煤炭；原調入地呼倫貝爾供應受限，吉林用煤缺口需從錫林浩特、鄂爾多斯等地補充�！澳壳肮�熱開栓在即，但多數用戶煤炭庫存不足�！�

       黑龍江某企業(yè)相關負責人也向記者證實：“省里連開幾次專題會議，要求超前謀劃，做好萬全準備。開完大會開小會，針對750萬噸缺口向各家企業(yè)逐一落實任務。從煤源、運能、企業(yè)儲煤等數據看，今年保供形勢十分嚴峻，努努力缺口尚可補齊，但價格方面還有諸多不確定因素�！�

       中電聯燃料分會副秘書長葉春稱：“總體來看，今冬煤炭保障情況非常不樂觀。在蒙東煤炭產量無明顯增加的情況下，初步預估，今冬明春東北整體電煤供應缺口在3700萬噸左右，有可能是2016年以來電煤供需形勢最為緊張的一年。其中，1-7月，東三省煤炭產量為5090萬噸，僅占全部產能的38%。與1.38億噸的電煤消費量相比，調入壓力很大。加上蒙東供應嚴重不足，‘迎峰度夏’期間，來煤入不敷出、庫存直線下降，備冬儲煤工作因此受到嚴重影響。若再考慮非電用煤需求及冬季超長供暖期剛性需求，那么保障壓力將變得更大。”

       自產、外調量雙降，下游需求卻不斷增加

       實際上，因近年屢次出現煤炭供應“告急”的狀況，東北煤炭保供已成為區(qū)域重大民生問題，引發(fā)多方關注。2019年10月召開的國家能源委員會會議專門強調，要“突出做好東三省供暖用煤保障”。

       “此前蒙東地區(qū)供應相對穩(wěn)定，外部調入可以跟上，矛盾尚不尖銳。今冬，蒙東沒能達到往年的保供力度，讓問題一下子暴露了出來。”張飛龍認為，破解區(qū)域性、季節(jié)性缺煤問題，還需從“根”上找癥結。

       據葉春分析，問題的根源首先是區(qū)域內煤炭產能不足。受自身煤炭資源枯竭、煤炭“去產能”等影響，東北地區(qū)煤炭自產量近年來快速下降。2019年東三省煤炭產能合計為1.35億噸/年，實際產量略低于產能；但今年1-7月，吉林、遼寧、黑龍江的原煤產量同比分別下降21.3%、4.9%和4.6%，供應能力持續(xù)下滑�！芭c近幾年每年超過3.5億噸的需求相比，東北地區(qū)自保能力弱，對外調的依賴越來越強�！�

       上述業(yè)內人士也稱，“域外為主、域內為輔，域外以蒙東為主力、以港口關內及俄羅斯煤為重要補充”是東北煤炭供應的基本格局。然而，今年因部分國有煤礦縮減產銷、大部分民營煤礦停產，蒙東地區(qū)3000—4000萬噸產量受到影響；同時，在進口煤政策收緊、新冠肺炎疫情沖擊等背景下，今年前8個月俄羅斯煤炭出口量也有所下降，預計全年降幅超過10%。這些變化都進一步加劇了東北地區(qū)今冬煤炭供應緊張程度。

       在煤炭自產、外調量雙雙下降的情況下，東北地區(qū)的下游需求卻不斷攀升。據葉春介紹，1-7月，全國火電發(fā)電量同比下降1.5%，但東三省逆勢增長。其中，在原煤產量減少最明顯的吉林，火電發(fā)電量同比增長2.5%，增速高于全國火電發(fā)電量平均增速4個百分點。另據中電聯統計，1-7月，東北地區(qū)輸出電量同比增長12.8%�！巴馑碗娏慷�，在一定程度上透支了煤炭供應儲備。區(qū)域內魯固直流、昭沂直流等特高壓配套的外送機組相繼投產，極大消耗了當地煤炭供給，直接導致遼、吉兩省夏季供應緊張。此外，由于煤電、煤熱未能聯動，所以當地發(fā)電和供熱企業(yè)普遍面臨較大經營壓力，煤炭采購資金難以落實，這也影響了冬煤夏儲工作的開展�！�

       產、運、儲多方入手，從根本上解決季節(jié)性矛盾

       記者了解到，東北多個地市已連續(xù)召開多次會議，集中力量推進煤炭的采購、運輸、儲備、調度等工作，確保群眾溫暖過冬、企業(yè)正常生產。在解決短期供應問題的同時，如何從根本上解決供需矛盾，更值得關注。

       上述業(yè)內人士判斷，東三省煤炭消費已進入峰值平臺期，盡管總體呈緩慢下降趨勢，但直至2035年前需求變化不大。隨著自身產量持續(xù)減少，本地很難再有增量挖潛空間，依賴外調的局面短期不會改變，對外依賴度將繼續(xù)加大。“然而，蒙東等地區(qū)自身需求也在增加。比如，為配合特高壓外送通道建設，大批配套電源已經陸續(xù)上馬，這將直接拉升當地用煤需求。另外，當地主力露天礦長期受制于征地等問題，后續(xù)產能釋放深受影響，這也將拉低蒙東地區(qū)對東三省的供應能力�！�

       對此，葉春認為，內外部共同發(fā)力才有望從根本上解決矛盾：一是要切實增加區(qū)域內生產煤礦數量及其產量，凡是符合安全、環(huán)保條件的煤礦，應加快完善手續(xù)，依法依規(guī)增加有效供給，加快推動產能釋放；二是要抓好中長期合同的簽約履約，尤其是要督促蒙東地區(qū)應急保障煤礦履行好中長期合同，并及時核查履約情況，切實讓中長期合同保障煤炭穩(wěn)定供應的政策落到實處；三是要加大區(qū)外調入保障，努力增加水路及鐵路煤炭調入；此外，還要協調進口煤配額指標，適度增加吉林、遼寧的印尼進口煤和黑龍江的俄羅斯進口煤配額，彌補國內資源不足。

       “在實現受入地電量平衡的前提下，可適當控制東北地區(qū)外送電量，尤其是火電外送，以節(jié)約電煤消耗、保障度冬需要�！比~春建議，立足東北煤炭硬缺口，及冬季供暖期長、保供壓力大的硬需求等實際，堅持優(yōu)先保障發(fā)電供暖及其他民生用煤，適度壓縮部分可中斷用戶的工業(yè)用煤需求，才能實現特殊時期煤炭的分層次保障。

       張飛龍認為，在關注煤源的同時，運力保障也是關鍵，因為若按全年平均水平配置資源，那么高峰期很可能出現運力緊張，煤炭難以及時到達；但若參照旺季需求來配置運力，那么其余大部分時間又會出現資源閑置，造成極大浪費。“因此，為應對煤炭消費及運輸的季節(jié)性波動，有必要進一步建立健全煤炭儲備機制。例如，考慮在東三省煤炭集中消費地或重要運輸節(jié)點，建設一批集運站、煤炭儲配基地或物流園區(qū)等。這相當于形成一個‘應急備用煤礦’，既能在有需要的時候快捷調配、維持供應鏈穩(wěn)定，也可彌補高峰時段煤炭轉運配送能力的不足�！�

【評論】

溫暖過冬是基本民生

文丨中國能源報評論員

       近年來，受供需矛盾、運輸瓶頸及外調煤主要來源地蒙東產能受限等因素影響，冬季用煤緊張已成為東三省重大民生問題。針對冬季用煤連年“告急”的緊張情況，國家有關部委、地方政府積極行動，陸續(xù)出臺“協調央企調煤”“優(yōu)先保障民生”等多種應急舉措。從效果上看，這些臨時性政策雖屢屢化解燃眉之急，但終究只是“治標”的應急之策，煤炭供需緊張的形勢始終沒有得到根本解決。

       東北地區(qū)是我國傳統老工業(yè)基地，重工業(yè)特別是傳統產業(yè)比重偏高，能源消費主要依靠煤炭、石油等傳統化石能源，煤炭在一次能源消費中的占比較高。進入新世紀以來，隨著經濟持續(xù)高速增長，煤炭消費居高不下，但因當地資源趨于枯竭且開采條件差，加之淘汰落后產能等因素影響，東三省煤炭產量急劇下降，供需缺口不斷擴大，煤炭對外依存度持續(xù)攀升——2018年時就已高達67%。

       偏高的對外依存度意味著煤炭保供不僅需要充足的煤源，還需要與之相匹配的運煤通道和運輸能力，特別是在冬季用煤高峰期，運力更顯得突出和緊要，而冬季用煤高峰期運力不足，恰是東三省煤炭供應的主要“癥結”之一。“癥結”找到了，就要對癥下藥，從產、運、儲三個方面入手，標本兼治，破除病根：

       首先是“產”——提升蒙東產能，保障露天礦正常生產。從區(qū)域對應調運關系看，有必要以呼倫貝爾、錫林郭勒為重點，適度提升蒙東的煤炭產量。同時煤礦開采涉及領域多、范圍廣、跨度大，應進一步研究完善相關法律法規(guī)，從土地、草原、環(huán)保等方面對煤礦的正常開發(fā)給予必要的支持，保障蒙東煤炭正常生產，進而提高供應東三省的能力。

       其次是“運”——建立鐵路車輛戰(zhàn)略儲備，提高應急調運能力。特別是要研究建立煤炭等大宗物資運輸車輛戰(zhàn)略儲備制度，以應對煤運旺季階段性車輛需求陡增；提升用煤高峰期煤炭運輸負擔重的鐵路運力，保障極寒天氣下煤炭需求大幅增長帶來的應急調運要求；需要建立東北三省冬季煤炭供應、運輸、庫存監(jiān)測預警體系，優(yōu)化煤炭鐵路運輸秩序，協調鐵路部門增強應急調運能力。

       最后是“儲”——加強煤炭儲配基地建設，實施冬煤夏儲。為應對煤炭消費的季節(jié)性差異，可在東三省煤炭集中消費地和交通樞紐，以及蒙東重要輸煤節(jié)點區(qū)域，建設一批百萬噸級的域內、域外煤炭儲配基地。同時堅持市場引領和政府引導并重，因地制宜、因城施策做好冬煤夏儲工作。

       實事求是地講，對于煤炭這一歷史悠久、體量龐大的產業(yè)，統籌產、運、儲三個環(huán)節(jié)并非易事，牽一發(fā)而動全身。煤炭保供作為冬季最大的民生工程，既是東北振興、永續(xù)發(fā)展的重要條件，也是做好“六穩(wěn)”工作、落實“六�！比蝿盏囊豁椫匾獌热�，一旦供應脫節(jié)，后果極其嚴重，容不得半點閃失，保供不是要不要做的選擇題，而是一道怎么做好的必答題。

       必須承認，當前，隨著關閉退出落后產能、煤炭生產重心加快西移、區(qū)域間煤炭調撥規(guī)模擴大，多年來形成的煤炭運輸格局正在被打破，區(qū)域性、時段性煤炭供應緊張問題凸顯，全國煤炭應急供應保障難度加大。

       在區(qū)域性煤炭供應緊張成為我國經濟社會和煤炭產業(yè)發(fā)展新階段重要特征的當下，煤炭保供責任重大、使命光榮。煤炭保供涉及產業(yè)鏈的多個環(huán)節(jié)，是一項復雜的系統工程，不僅需要多部門協調配合，還需要從政策和法規(guī)層面予以支持，既要下定解決問題的決心，也要做好不可能一蹴而就的心理準備。當前正值煤炭發(fā)展“十四五”規(guī)劃制定期，如何加強頂層設計，統籌各方面力量協同保障煤炭供應無虞，已成為行業(yè)主管部門必須給出高分答案的一道“速答題”。